這次進駐C-LAB Creators,居然有機會可以參與別組計畫的田野行程,而且是接觸我也很有興趣的環境自然及海洋生物,我感到非常幸運。也佩服導體大系勇敢的豪舉。
剛到金門第一天晚上就是一場鱟博士專業的演講分享。鱟博士自我介紹是鱟專家,以及是全球鱟專家組織的成員,我好奇地舉手詢問,全球有多少鱟博士,鱟博士語帶驕傲地回答差不多有幾十個。我開始禁不住想像這幾十個生命,不知道什麼因緣開始關注起鱟,然後成為鱟專家。
一個晚上瞭解了許多關於鱟的基本知識,包含鱟的成長、體型、性別、生殖進食等,義憤的部分我不花篇幅敘述,大概就是掏沙船以及海岸開發如何破壞生物的棲息地,這是每個地方都在面臨的,就算沒有機會去到金門水產試驗所摸摸成年鱟,對於開發與生態平衡的關注,也是我們立即能夠著力的部分。所以我想利用有限的篇幅多說一些這次參與比較特別的感受。
其中最引發我感觸和想像的,是鱟博士整理的、標示鱟的現今棲息地,以及台灣及東南亞沿海,曾有過目擊鱟的記錄地圖。
大概是那樣稀少的目擊區域與目擊數量,真的很接近我們所想像的「瀕危」動物,再來是,那樣稀少的數量(「去年在嘉義沿海看到一隻,今年在萬里海產店救起一隻」的程度),讓人難以想像這個物種在這種數量的生存狀態——「只有一隻」是怎麼出現的?他知道自己只有一隻嗎?他也是正在找尋同伴的過程中,被發現的嗎?
隔天我們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一群人沿著一整條海岸,低著頭凝視被浪花拍打而炫目的泥沙,在潮間帶找尋鱟;又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透過工作坊想像若自己是鱟,也想像「溫度、濕度、氣候」等概念所具有的體感會是什麼。我其實不確定什麼樣的經驗刻在我身上,但的確有些深刻的記憶,透過知識性以外的感官保留下來,導致那天的感覺有時會被我想起。
是某種無以名狀的感受與時間感。最近在幾個不同的計畫中,都有機會接觸到不同語言中和「知識」相關的古老概念,(譬如「薩滿」——古通古斯語,代表著「去知曉」),我在重新整合對「知識」的理解:知識可能不該只是平面的,也許它有縱深、歷史與時間性,有跳耀性,或者它以我們的身體經驗為定位,不斷展開它的生命向度。
鱟被稱作是活化石,我摸過這種三億年前就存在在這裡的生命,我被傳達了什麼自己還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我知道了卻說不清楚。他在硬硬的身體裡不知道想些什麼,對於他我比對烏龜還要陌生(請鱟博士原諒我只能想到用烏龜來對比鱟),但他傳達給我的事情也留在我身體裡,展開自己的生命向度。我有時想起金門夜裡從海上吹來的風,它跟我從小住在海邊熟悉的海風不一樣,它在訴說我不熟悉的事情,讓我站在陸地上的雙腳有點戰慄。在周圍的海裡,這些三億年前至今的生命仍在裡面,也有為數眾多的死在裡面;這個巨大的知識——不像在台灣本島,還沒有太被稀釋——它也被海上的風,一起吹進我的身體。–[SCR]
封面攝影:林蔚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