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技術是具身(embodied)體驗,不僅轉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也形塑我們對自己是誰以及我們努力成為什麼樣子的觀念。最近,我一直在反思我生活中的信條,以及它如何在不斷變化的技術政治條件的影響下持續被改變。在疫情時代數位轉型的急速變化面前,我的身體仍在努力適應模控論的規範,同時也持續推動我檢視豐盛人生的觀念。如果史賓諾莎將人類定位为天生的存在,以天生的努力来取得生存,那麼在新的人類自然定義不斷變化的情況下,生命努力的方向將如何持續轉變呢?
去中心化人類的意義一直是後人類主義思想中反覆出現的主題。對理論家凱倫‧巴芮德來說,人類是一種現象,也是內在活動整體動態的一部分。巴芮德在她的文章「新唯物主義:後人類主義表演性」中談到將人類的概念解放到語言範圍之外;我們不是將自己理解為具有獨特特徵的獨立實體,而是處於不同的生成中的存在,並且是空間和時間的組成部分。阿斯特麗達·內曼尼斯(Astrida Neimanis)在她的《水體》一書中透過詳細闡述了德勒茲的潛存概念,進一步闡述了人類的時間觀念。她提出了一系列可能發生或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它在過去和未來影響和受到影響的潛力。透過重新思考身體的潛力,我們被邀請擺脫物件導向的肉身,轉向一種既是無形的又帶有物質性的展演技術,例如聲音。
「聲音可以非常直接,當你在戰場上,當你面臨死亡時,這不是視覺信號的問題 —— 你首先聽到聲音。也許,當你有疑問時,你會尋找聲音的來源並盯著它,辨別你聽到的是否真實。當然,也有一些人更注重視覺,但大多數普通人都是先聽,用眼睛尋求驗證。這是非常不浪漫的事情。」— Dino
我一直想知道已故噪音音樂家 Dino 對浪漫的感官決定意味著什麼,當我重溫胡金銓的電影《山中傳奇》時,他的話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在這個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的武俠鬼故事中,敵對勢力利用聲音作為武器來操縱人類意識並破壞道德秩序。在佛教僧侶和蜘蛛精之間的激烈戰鬥場景中,攻擊性的鼓聲和鈸在開放的房間裡迴盪,引發了一場拉鋸戰,從頭痛、幻覺、疲勞到屈服,對身心產生影響,意志減弱,或與正義一方結盟。有一次,蜘蛛精成功地編織了一張無形的聲音之網,使僧侶陷入了迷失方向的狀態,將他的意識吞沒在一張聲音魅惑之網中。
混淆人類尺度的音波力量,在塵世與超凡之間自由穿梭。儘管 Dino 在他的作品中是否認同任何社會政治的目的值得懷疑,但人們可能會在他對無輸入的描述中發現他的音樂意圖的暗示,「我所做的音樂很簡單……只有你聽到的第一個聲音。聽到的是真實的,其餘的都是假的,是由效果創造的。」在 2022 年他在先行一車策劃於 Revolver 的獨奏表演中,迴饋信號在原始觸發器和它的陰影之間傳播,直到空間被打開並呈現出恍惚般的旋律,並出現一隻冉冉升起的鳳凰。即使以錄音形式聆聽,這種現象也產生出流動的時間和空間,讓聽眾難以適應,產生失去與地面相連的感受。
「身體之外還有一個身體,這與魔法藝術產生的任何東西無關。使這種覺知能量完全充斥,就是活的、活躍的、統一的、原始的精神」— 孫不二
上述摘錄自十二世紀道教姊妹孫不二的詩《投射精神》,談到了所有生命之間的身體相互聯結,透過一種使我們所有人充滿活力的整體能量聯繫在一起。在追求長生不老的過程中,道家煉金術士尋求修身養性、淨化、強化、掌握形體和本質的轉變。清澈的靈魂「可以幸福地遨遊太空,俯瞰山海……有人在荒岩上脫骨……離開身體而去。」透過達到一種純粹意識的狀態,將思想從身體中分散出來,一個人最終可能會超越肉身的限制。
儘管看起來完全相反,但潛存的共鳴考慮可以在義大利詩人 Filippo Tomaso Marinetti 創作的 20 世紀未來主義自由詞詩歌中找到。 《自由之言》深入荒誕的深淵,挖掘超級機器人類的潛力,試圖透過灌輸一種稱為工業的新型高級美學來改革人類思想。透過將言說分解為機械運動的聲音詮釋,也許我們可以把每次表演都看作是培養精神並重新調整心靈追求嶄新美學的機會。若練習地夠多,展現孤絕於身體的訊號,最終可能積累足夠的影響力,得以重設心靈和身體認為是自然的標準。
回到我最初關於當代生活動機狀況的問題,我不斷地想起,儘管今天身體、社會關係和權力越來越為交纏,但也許答案仍然在於我們如何去定義生命的完美這個古老的問題。透過身體技術不斷探索天與人的邊界,以接近和回應世界或許黑暗的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