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洋子在1960年代的許多大膽實驗引領了概念藝術的發展,她是激浪派(Fluxus)中具批判性的一員,但是直到今日,她較為人知的身份卻是搖滾明星約翰藍儂(John Lennon)的遺孀——這大概可以解釋為何在美國境內,自從她2000年在紐約的日本協會藝廊《Yes Yoko Ono》個展之後就沒有大機構做過她的個展。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將小野洋子1971年對該美術館的介入作為此展研究的出發,1971年她自己組織的”個展”並沒有經過館方同意: 當時她在MoMA雕塑花園裡釋放出一個大玻璃瓶中的蒼蠅,這個玻璃瓶跟她的身體體積相同,噴灑了她慣用的香水,小野洋子宣稱,蒼蠅飛去的地方,就是她的個展《小野洋子: 一個女人的藝術展》(Yoko Ono: one woman show) 發生的地方,她拍攝了紀錄片,訪問路人對此展的看法,有人說,”我沒看到這個展覽啊。”還有人說,”我看不懂。”她還印了一本畫冊,封面是她站在MoMA前面,提著一個印有”F”字母的購物袋,於是乎美術館的名字在照片背景上變成了”現代(放屁)美術館” (The Museum of Modern [F]art)。原本這個行為是抗議MoMA對女性藝術家的漠視, 而現在美術館欣然接受了這個嘲諷它的圖像,還有小野洋子1971年個人秀的標題”一個女人的藝術展”。
Yoko Ono. Cut Piece. 1964. Film by David and Albert Maysles. Performance by the artist, Carnegie Recital Hall, New York. 1965.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小野洋子早期的實驗是對抗體制的 (anti-institution) ,為何她現在反過來跟美術館合作了? 在記者會上她說,策展人Christophe Cherix 和 Klaus Biesenbach 知曉她四十年前在MoMA的觀念展,他們對於小野洋子的藝術”非常敏銳”,”十年前MoMA有位員工來電,他問我,『我們有記錄您曾在MoMA做過展覽,能否請您告訴我,那個展覽是有關什麼?』…後來Klaus 打電話給我…我發現Christophe 和Klaus了解我1971年的那個展覽,他們想從那出發做我的個展。”
MoMA這個展覽的標題本身就已經是一個策展聲明,《小野洋子: 一個女人的藝術展,1960-1971》(Yoko Ono: One Woman Show, 1960-1971),透過仔細檢視小野洋子早期的實驗,並且透過不過分強調女性特質的方式討論女性議題,將她迎接回藝術界: 展覽本身旨在客觀的展示作品,牆上文字除了提供作品的背景故事,沒有太多關於她的女性身份的論述。展出作品中有大部分來自2008年進入MoMA館藏的斯凡曼激浪派收藏 (The Gilbert B. and Lila Silverman Fluxus Collection),除了一個展間展示1971介入MoMA空間的觀念作品之外,這個展容納了125件紙上作品,裝置,影像,還有重新製作早期非永久性的邀請觀眾參與的作品:像是 《一張可踩的畫 》 (Painting to Be Stepped On, 1961/2015) 是一張放在地上的畫布,經由觀眾的腳印踩踏成為畫作; 其他同時期透過時間,環境,及觀眾參與完成的畫作還有《一張在黑暗中看的畫》(Painting to See In The Dark, 1961/2015);《三節詩的畫作》 (Painting In Three Stanzas, 1961/2015);《袋子 》(Bag Piece, 1964/2015) 原本是行為表演中使用的道具,小野洋子自己和另一個表演者會在裡面把衣服脫下再穿上,現在這些重新製作的黑袋子則用來作為活動式雕塑; 1964年獨立出版的藝術書《葡萄柚》(Grapefruit) 包含了她的《引導詩》(Instruction Poems),第十八號詩的開頭是這樣的:”生一個孩子,然後透過他的眼睛看世界…。” ; 觀眾還可以登上展場中小野洋子設計的一螺旋鋼梯,登頂之時可以見到MoMA正對的天空,天空在她的作品中是一象徵性的畫作。一般有關觀念藝術還有非永久性作品的展覽往往顯得單調,但此展的效果卻不生硬無趣或者造成視覺疲勞。
有人問她,今日藝術家應當如何面對全球的危機以及衝突?,小野洋子答:每個人都應對世界和平貢獻心力。她在記者會中朗讀了一段最近所寫的文章 《揭露》(2014) 作為總結,在文章中大象是隱喻維護世界和平的努力之艱難,這個意象如同她其他的”指導詩”,是豐富,尖銳,並且沈靜的。
有天,我試著將一只大象推到水裡好讓它解渴,我努力地推呀推,大象卻動也不動,我應該繼續推,直到我死嗎?如果我繼續試,可能會得到一個勇士獎吧,我究竟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得獎還是世界和平呢?如果世界和平無法達成,我還要繼續揮舞旗幟嗎?
世界和平就在前方,就像露天電影院螢幕上的一個影像,它還在那裡。
[…..]
我們應該將地球上所有高速公路都鋪滿太陽能板,這樣的話大家就不用老是爭奪石油及天然氣等能源,戰爭也會停止….我們還應該用幹細胞來治癒一切。
我們要做的是揭露,而不是發現,要做的改變很少,並且是值得的。
Yoko Ono. Typescript for Grapefruit. 1963-1964. 151 typewritten postcards, some with ink and graphite additions.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Yoko Ono. Grapefruit. 1964. Artist’s book, offset. Publisher: Wunternaum Press (the artist), Tokyo. Edition: 500.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The Gilbert and Lila Silverman Fluxus Collection Gift, 2008. © Yoko Ono 2015.
Yoko Ono. Grapefruit. 1964. Artist’s book, offset. Publisher: Wunternaum Press (the artist), Tokyo. Edition: 500.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The Gilbert and Lila Silverman Fluxus Collection Gift, 2008. © Yoko Ono 2015.
Yoko Ono. Apple. 1966. Plexiglas pedestal, brass plaque, and apple.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Shih-yu Hsu: 為什麼這個展覽專注在1960-1971這個時期?
Christopher Cherix: 我們專注處理這十年的原因是,大眾比較不熟悉小野洋子這十年的作品,全世界都知道她,但是很少人知道她在1960年代在紐約,東京,還有倫敦是一引領藝術界的人物。她在遇到約翰藍儂之前已經累積了十年深具影響力的作品,小野洋子要是沒有那十年,不會成為今天的她,那時候她有許多關鍵性的藝術概念成形,並且也確立了她的藝術實踐,我們覺得應該將這些介紹給大眾: “看,這是你所不知道的小野洋子的另一個面向,我們會著重呈現它給你看。”
Yoko Ono. Bed-In. 1969. 16 mm film transferred to DVD (color, sound), 70:56 min.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Yoko Ono. White Chess Set. 1966. Wooden table, two chairs, and chess set, all painted white. 77×61.1×61.1 cm. museum moderner kunst stiftung Ludwig wien. © Yoko Ono 2015.
SYH: 1960年代的時候,與男性藝術家的合作還有友誼是小野洋子生活重要的一部分,這件事在展中有提到,但沒有很多討論,如果說這個展更多地處理一些洋子跟男性藝術家的互動,是否就影響了我們理解她的才華以及獨創性?
CC: 展覽圖錄有討論到與她相遇並且合作的人們,但是作為在1960年代早期活躍的女性藝術家,她的名字總是與她的男性同儕連上,這是非常不公平的。當討論男性藝術家比如說勞申柏(Robert Rauschenberg)還有凱基(John Cage)的時候,跟他們有聯繫的女藝術家通常是被他們的名聲遮蔽,所以小野洋子那些年的工作從沒有好好的被討論。我們很細心的查閱了相關的檔案資料,訪談了相關的人,從中去了解她的藝術的獨特性, 我們認為1960年代的時候她的聲音和其他男性藝術家同等重要。展覽圖錄有談到這點,但是在展覽當中,我們想好好呈現她個人的作品,去掉其他的佚事,故事,背景,好讓作品自已說明一切,然後觀眾可以自己決定: 這是一件好的作品嗎?這都是為了更好地向觀眾介紹她的作品,我們相信這些作品可以自己做到這點,這其實也是這個展的挑戰所在。
Yoko Ono. Half a Room. 1967. Domestic objects cut in half, most painted white, dimensions vary.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Yoko Ono. Half a Room. 1967. Domestic objects cut in half, most painted white, dimensions vary.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SYH: 這個展反映出MoMA還有藝術界對於性別政治的態度嗎?
CC: 今日的MoMA有著一個新世代的策展團隊,我們都覺得必須重新檢視過去50年我們說故事的方法,我們必須平等對待不同的藝術,在北美,歐洲,還有其他地方的美術館都有種共同的敘事方式,它對於女性藝術家還有少數族群是不公平的,我們必須正視這件事,並且總是應該做好研究工作,用心去理解誰的聲音在什麼時候是具影響力的,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堅定地相信必須將小野洋子迎回美術館。
Yoko Ono. Half a Room. 1967. Domestic objects cut in half, most painted white, dimensions vary.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
Yoko Ono. Half a Room. 1967. Domestic objects cut in half, most painted white, dimensions vary. Private collection. © Yoko Ono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