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oria Fu 是一位新媒體藝術家,通過實驗螢幕相關的媒介,包括類比影像、數位錄像以及投影,討論視覺溝通的可能性。我在十月份的時候跟藝術家有過一次交談,談到了電影的動作、性感的形式主義、媒介的針對性以及與全球資本的關聯,還有現象學岌岌可危的意涵。
維多利亞,你的作品通常被描述成「溝通界限」- 重新劃分欲望的虛擬空間可能性,當其再現開始崩落並且脫離現實。換句話說,你引出了非物質、數位空間的吸引人之處:它可以重新塑造自己利用自身的條件。你優雅的運用這些條件於創作中,非常的電影。什麼才是參與這種形塑視覺界限過程的現象學涵義?在呈現這些非關歷史性知識生產模式的當代情況(new avant-gardes)你認為去除脈絡中的某部分,在藝術之外也是有效策略嗎?
Victoria Fu (VF):我非常專注在電影式的框架是有原因的:它們是我們熟悉的方式。它們在扁平的屏幕上呈現了一個對我們來說熟悉的空間。因為我們的身體可以想像在這些電影中的場景,當這些框架包含了某些奇怪的,例如虛擬空間,我們可以利用電影的空間感受力。如果我們直接的將虛擬世界注入被認知所接受的電影空間中,我們便可以開始抽絲剝繭待其崩解。這是否可以從現象學的角度告訴我們,我們的身體如何遭遇虛擬空間?跟我們對於電影空間的理解是否相似?
理論上,我們透過鏡頭的語言,學習認知並且翻譯電影敘事中的圖像,如今,電腦成像仍然模仿這個角度。儘管我們利用電腦可以創造出十分逼真的現實感,不過依舊遵循鏡頭的空間邏輯性及其運動。如果我們從這種邏輯與規則中脫離呢?我們完全在技術上已經有能力這麼做了,是我們認知的能力還沒有辦法理解。
我的影像與裝置是對於這些問題的小小實驗。我將16mm的類比影像以及行為表演的片段結合在一起,融入低解析度、從網路上找來的素材。大部份的時候,我遵循鏡頭的視角與規則。當模仿鏡頭的運動時,玩弄觸控屏幕的空間。我很注意自己在同時之間創造的空間,根據作品如何裝置,x變數是觀者的身體如何與時間、空間與看見的圖像產生聯繫。
簡短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所謂虛擬世界的現象學意義,其圖像與空間在我們身體與心理上的意義。這是一個價值數百萬的問題。什麼是虛擬的現象學?這不僅限於電腦合成動畫的電影,而是日常生活中,從東西如何在筆記型電腦與手機中移動,到ESPN運動中心的圖表動畫,到無人機駕駛。當然我們可以從科學的角度去解答這些問題,用很多年讓大腦去熟悉、掌控虛擬世界的變化,存有論的意涵變得岌岌可危—更別提到政治意涵了:誰擁有介面(現在私有化與商業化都是合法的),誰就擁有某些我們腦海中的房地產,影響了我們如何認識真實的面貌。這有時候是一個挺嚇人的問題,而我們只在一個影響深切的問題之上的表面瘙癢而已。
你曾經提到不斷重複創造同件作品,但是變換其中的角色並且延伸其可能性,這樣說吧。我被你這種對於事物的執著投入所震撼。對我來說,關於主題,似乎有一種滑稽、表演性質的紀律—像是畫著同樣的畫面但是每次變化不同的角色或是顏色的深淺。你是否對於哪個概念有特別濃厚的興趣?還是只是製造出有一點不一樣、脫離、游移定義自身創作的核心?
VF:過程是我的創作中對我來說最不有趣的部分。基於某種原因,當我決定要做出一件很不一樣的作品,每次我都還是很驚訝自己不太容易改變,然後到了一個時候才發現其實根本都跟其他的作品一樣。轉變一個人的感性與想法是很難的。所以儘管我確實也很關注我的主題,這種想要延伸變化的努力的結果,卻是一堆在同個家庭裡相似的表兄弟跟類似的長相。當我覺得迷失的時刻,這是一種安心的感覺,當我想要突破時,這讓人沮喪。
新媒體、網路藝術、後網路、電腦藝術、新美學…對我來說,這些最近出現的子分類—都只是跟其他些微的不同—都指向了這種作品想要具象化其媒介。這種脫離關係美學所關注的社會關係、打破空間侷限,這些子類別自我論述的狀態以及維持媒介的特殊性,跟我認為被理解為新自由私有化的概念相符。你可以談談你跟形式主義,一個藝術史上不太性感的主題,以及與虛擬空間之間的糾葛嗎?
VF:現在到哪兒了?我最後記得的是後網路藝術,但那已經感覺像是一陣子之前了。藝術從來不是非關資本、藏家、銀行支票與資產的流通與交換。現在只是赤裸地被攤開,更快速的循環、更明顯的操作以及資本。關係美學不是一個例外,也不是一個解藥。新自由主義的私有化只是更大系統下面的一個徵狀。所有的子類別終究會匯聚—這是宿命也是被預測的情況。除此之外,作為藝術家,我認為我們追求前衛的精神,因為追尋本身以及環繞的對話與討論是有趣而有價值的。
也許形式主義現在挺性感的?我們撫摸的所有東西都有一層勾引人的透明亮漆,從筆記型電腦的透明屏幕到開放式廚房中的白色漆光桌面,背景中的廚房磚。它框住了 iPhone 中的藝術品、框住了客廳的牆面、藝術品最終的目的地是在亮閃閃的博覽會中被賣掉。我最喜歡看HGTV 頻道的《Property Brothers》這個改造居家環境節目中模擬的建築影像:五零年代的現代沙發以及邊桌從天上掉落下來又彈起。虛擬空間跟我們的客廳是同個一樣的東西,我們的藝術也不是例外。
全球資本主義非常善於利用轉移注意力的語言以及過度飽和的狀態。你的作品似乎選擇了資本的語言,但是充斥了敘述的差異而非描繪物質的盡頭。你是否對任何形式的散播-或是晚期資本主義累積抽象資產的現象感到不安?
VF:我們是共犯也是全球資本主義的一部份。就此而言,我不確定我的創作描繪了一個盡頭,因為晚期資本主義滲透到所有地方,包括了抽象資產。這可能聽起來絕望又憤世嫉俗,但並不表示我們不能生產自己的版本,或是評估這個現狀與時刻的狀態。我不把自己視為與資本的語言同流合污,而比較像慢下腳步,好好地注視,發出聲音並且讓更多人看見。這是關於框架與脈絡,將材料放到另一種視野之中,讓人停下來然後反思的行動,理想上而言。
你最近的作品, Velvet Peel (1 – 3; 2015-2016),以及Bubble Over Green (2015),似乎比早期你的某些作品更加強化了我作為一個觀者的角色(我在2014的惠特尼雙年展有幸認識到了你的創作,裝置作品Belle Captive I)我特別喜歡在Bubble Over Green中的霓虹時刻,對我而言感覺奇怪又大膽,像在Belle Captive 裡面的鸚鵡。這能算是你創作主題的某種連貫性嗎?你的創作是如何在空間中展開的?
VF:是的,在Belle Captive 1中,描繪了手的揮打、觸碰、撫摸。我提供了一個觀者之手的替代品,而這些手也是電影行動中的一個部分,一個主角。這是2013年的作品,似乎看來過去幾年,在充斥觸控屏幕的空間中,不再需要實際的手了。另一件作品從來沒有描繪實際的手在揮打了,因為看起來整個電影畫面在移動並且為觀者而動,暗示了可能更有整體性的參與感,例如觸控螢幕,一種暗示在框架之外的控制。現今的觀眾習慣在某種程度上,認為我們在螢幕上看到的,即使是在傳統電影設定上,仍然感覺可以控制、可以碰觸、逆轉。這是近幾年的一個重大轉變,而我認為影像藝術也隨之呼應。我傾向於將創作框限在某種方式,是關於某個空間的圖像。說到底,其電影空間的敘事既凝聚又分離。這是一種我在創作遵循的節奏,也是一種在影史上許多作品都具有的一種狀態:敘事以及其空間的創造與毀滅。在近幾年改變最多的—並且還會持續改變的,是觀者和螢幕間更具身化的關係,主要受到觸控螢幕的科技以及我們與螢幕的親密關係的普及而造成。
我自己是畫家,但是不使用凝固在膠裡的色素(顏料),所以我想問你:你對於當代繪畫的看法是?
VF:我喜歡凝固在膠裡的色素恐怕遠遠超出其他任何形式。最近我關注了很多當代女性畫家,有些是抽象的例如 Rebecca Morris、 Tauba Auerbach、Trudy Benson、 RH Quaytman、 Laura Owens 等人。我真希望把她們吞下肚。我認為定義圖像空間的不確定性也是我與畫家之間的關聯,我在嘗試電影空間與投射的圖像的舉動,與畫家們在畫布表面進行空間混合與編織虛幻的空間是挺接近的。